上周四，特斯拉(Tesla Inc.)董事會成員齊聚該公司加州弗里蒙特工廠的一間會議室。馬斯克(Elon Musk)經常在這里過夜，他的睡袋還放在會議室的地板上。

會議主題是馬斯克大膽的私有化計劃，16天前，他用推文把這個計劃突然拋向投資界。會議室里除了他，還有董事會成員、律師、銀行家以及顧問。馬斯克一句話，由這些人參與的華爾街交易機器就開始運轉起來。

馬斯克的計劃其實并不像他在推文中暗示的那樣可靠。他曾告訴全世界資金“已到位”，還有一則推文聽口氣感覺是交易已經板上釘釘，只差股東投票表決。 

但了解馬斯克想法的人士稱，在團隊忙不迭地落實他的計劃、集結樂于提供交易所需數百億美元資金的投資者之際，馬斯克本人懷有一些疑慮。

即使私有化順利完成，也將迫使一些此前強烈支持特斯拉的科技共同基金減持該公司股份。這可能意味著允許特斯拉的競爭者入股特斯拉，知情人士稱，馬斯克的銀行家安排的一個投資者是大眾汽車(Volkswagen AG)。

私有化還可能使特斯拉的一些小股東被取代，他們是電動汽車的狂熱支持者；對于特斯拉的疲弱財務狀況以及電動車量產能力方面的困境，這些支持者愿意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而私有化之后取而代之的將是更成熟、但對特拉斯約束力更大的投資者。

加州弗里蒙特的特斯拉工廠。圖片來源：stephen lam/Reuters
一對老夫婦上周通過電子郵件給馬斯克發了一張照片，照片中兩位老人身穿特斯拉定制T恤衫，頭戴特斯拉定制棒球帽。夫婦二人舉著一個手寫標語牌，祝賀馬斯克七天生產了7,000輛電動車。他們寫道：“謝謝你，埃隆！兩個快樂的股東！”

馬斯克將郵件轉發給了一位朋友。他寫道：“開心的一天”。不過這封郵件也成了馬斯克的一個煩惱。

在上述會議室內，高盛集團(Goldman Sachs Group Inc.)銀行家和私募公司Silver Lake的高管做了報告，隨后馬斯克起身發言。Silver Lake的參與旨在為私有化交易提供便利。

將特斯拉私有化是馬斯克考慮多年的一個想法，華爾街也給了他嘗試的機會。盡管特斯拉股價自2016年年底以來上漲78%，但那些押注特斯拉股價下跌的賣空者一直讓馬斯克不爽。他對上市公司受到的嚴密審視表達過不滿，還曾斥責華爾街分析師提出“無聊、愚蠢”的問題。作為一名樂觀主義者，他將特斯拉視為一家具有革命性的企業，有朝一日會迎來最輝煌的時刻。

然而，馬斯克上周四告訴董事會，他將放棄私有化計劃。

近日，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urities and Exchange Commission, 簡稱SEC)針對馬斯克有關將特斯拉私有化的推文（包括他提到的“資金已落實”的說法）開展調查，這讓馬斯克和特斯拉站上了風口浪尖。

馬斯克的當務之急是嘗試暫時放棄他的私有化打算，專注于大手筆地展開Model 3轎車的大眾營銷攻勢，努力使Model 3成為主流汽車，這款車也是特斯拉花了大力氣的產品。特斯拉有大批債務將于明年到期，一些供應商對特斯拉的償債能力抱有疑慮。

馬斯克在上周六寫給《華爾街日報》(The Wall Street Journal)的一封電子郵件中稱：“在我看來，特斯拉的價值將在未來數月甚至未來幾年里大大提升，屆時任何投資者都可能無力進行私有化，這件事可能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本文寫稿的依據是，從馬斯克發布第一條私有化推文至上周五晚間他發表博客放棄私有化交易期間，對參與這一事件討論和談判以及了解相關討論情況的人士的采訪。

特斯拉的加速度

8月7日馬斯克的推文引發外界熱議并討論這家從未實現年度盈利的公司如何推進估值700億美元的私有化交易，該估值是根據馬斯克給出的每股420美元的報價得出的。

他委任了一個傳統的交易顧問組合，包括來自高盛的銀行人士和Wachtell, Lipton, Rosen & Katz律所的律師。

知情人士透露，由于監管方面的限制，私有化之后包括富達投資(Fidelity Investments)在內的資產管理機構將無法保留全部持股。長期以來富達投資一直是馬斯克科技帝國的支持者。

特斯拉需要收購那些不愿追隨特斯拉的投資者手中的股票。在債務和現金壓力的拖累下，該公司將面臨借更多債務的巨大壓力。馬斯克需要新股東。

馬斯克在8月13日的一篇博文中提到沙特主權財富基金是他落實的資金來源：“顯然，以沙特主權財富基金擁有的資本，執行該交易綽綽有余。”

知情人士稱，這引發了沙特一些高級官員的不快。沙特王儲穆罕默德·本·薩勒曼(Mohammed bin Salman)有些遠大的設想，要把高度依賴石油的國家轉變為科技和太陽能中心地帶，這是他的經濟發展計劃的一部分。薩勒曼對特斯拉的興趣也足以促使他考慮參與私有化交易，沙特已在公開市場收購了特斯拉近5%的股權。但沙特從未拿出過正式的提議。一位沙特政府官員以及一名熟悉相關談判的顧問稱，該國高層意見不一。

馬斯克的推文和上述帖子并沒有起到幫助作用。這位沙特政府官員表示，他的行為讓一些官員擔心他的健康以及他將在該公司中扮演的角色。

這些官員還擔心費用問題：上述沙特主權財富基金已在考慮投資特斯拉的一個競爭對手，而且沙特還制定了宏偉計劃，包括在沙漠中建設一座巨大的新城市。

對于特斯拉來說，沙特也不是一個完美的選擇。特斯拉的一些投資者針對將大量股權出售給一家外國石油生產商向馬斯克提出意見，這些投資者很注重保護特斯拉作為一家在美國生產汽車的環保型公司的形象。

這促使馬斯克的銀行家們尋找其他投資人，比如汽車公司、主權財富基金、任何想要在特斯拉獲得戰略利益或愿意進行大舉押注的投資者。

馬斯克的團隊

雖然馬斯克在公眾面前特立獨行，但他身邊總有一個親密的顧問團隊。在特斯拉內部，一個核心高管團隊已輔佐他多年，當中包括首席技術長J.B.Straubel、曾為他擔任離婚律師的首席法律顧問Todd Maron，以及首席財務長Deepak Ahuja。Ahuja在2015年從CFO一職退休后于去年重返特斯拉。

盡管特斯拉最近新添了James Murdoch和Linda Johnson Rice兩名獨立董事，但董事會仍被馬斯克的長期支持者主導，包括與他關系親密的弟弟Kimbal Musk。

圖為戴爾首席執行長邁克爾·戴爾。照片攝于愛達荷州太陽谷。圖片來源：Drew Angerer/Getty Images
據知情人士稱，馬斯克近年來曾與戴爾公司(Dell Inc.)創始人邁克爾．戴爾(Michael Dell)有過交流。戴爾曾將麾下公司上市，25年后將公司私有化，后來再度上市。

馬斯克提出交易的想法之后，立刻就將其顧問團隊擴大到西海岸忠實追隨者之外。他招納了Silver Lake的Egon Durban，他曾經為戴爾的私有化提供經紀服務，幫助為該交易融資。高盛的Gregg Lemkau和Dan Dees也加入進來，為馬斯克提供咨詢，調動高盛在全球富有投資者中建立的人脈。

到了8月18日星期六，交易機器全面啟動。特斯拉董事會舉行了一次電話會議，馬斯克和他的弟弟Kimbal在洛杉磯聚到一起。

據得到相關討論簡報的人士，馬斯克提出了如何構建一宗交易的想法。在被問及他之前有關個人投資者可以加入的承諾時，他承認這可能行不通。其中一名人士稱，這次會議以積極的基調結束，大多數董事都相信，馬斯克仍然致力于實現這一想法。

然而該會議之后，馬斯克向私人律師咨詢是否應從幾名董事會成員著手。他得到的建議相互矛盾。

一些知情人士稱，董事會成員仍然支持馬斯克，但一些人因他的推文備受打擊。據知情人士稱，馬斯克告訴董事會，他明白自己的推文過于草率，并承諾加強自律。

馬斯克似乎認為這種復雜的公司交易是一個他可以解決的工程問題，就像他花時間追求打造潛艇的想法，目的是營救被困于泰國洞穴中的足球隊。

此次董事會議后，馬斯克去了加州弗里蒙特的特斯拉工廠。他一直待到凌晨，并在當地時間凌晨02:32發推稱自己剛剛到家。第二天大部分時間他都在睡覺。

上周一和上周二，來自高盛和Silver Lake的顧問嘗試推進了特斯拉私有化方面的工作。

據知情人士透露，到了上周三晚間，他們向馬斯克拿出一份名單，建議了一大串資金雄厚的投資者，包括大眾汽車和Silver Lake自己，這些投資者已同意出資多達300億美元。

但這些不是馬斯克之前腦海里設想的那種投資者。馬斯克對其他汽車企業抱有很大的疑慮，認為他們想蹭“特斯拉光環”。他還為失去小投資者表示惋惜，小投資者曾是馬斯克最忠實的擁護者。

最終，交易團隊給他的意見是，私有化資金可能帶有附加條件：新投資者會希望在特斯拉擁有巨大的發言權，而且每個投資者都可能開出自己的條件。

第二天，也就是上周四，在上述特斯拉工廠的會議室里舉行了董事會。知情人士稱，當天早些時候馬斯克向一些董事會成員表示，他對上述提議抱有疑慮。

顧問們表示他們有信心達成交易，之后就離開了。

接著馬斯克發言了。他說，根據他掌握的最新信息，他要撤銷私有化提議。

“太好了！”一位董事會成員不禁歡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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